盛哥儿猜到婉华要问他停学的事，相处多年，在云叔生病后他和婉华一直有种默契：不好的事尽量不要让云叔知道。所以婉华才要叫他去房里说话吧？
北房到西厢短短的距离，盛哥儿却走了很久，到了门前更是立住不敢再往前踏步。
他不是没进过婉华的闺房。以前在临泉时纵然避着嫌，朝夕相处间也难免有需要进去的时候。那是他心里也忐忑，只是想到婉华并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思，好歹面上是坦然的。
现在不一样了。都不一样了。
婉华见盛哥儿僵立在门口，知道他在顾虑什么，提起暖水瓶沏了壶茶，声音轻轻地道：“进来吧~外面说话不方便。”家里小，除了房里实在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。以前家里没有伺候的人时还好些，自从宋妈和秦妈夫妇来了，简直觉得家里哪里都是人。
“嗯。”盛哥儿犹豫着进了屋子，将房门虚掩着没有关严实，更没有四处打量，尤其是床榻那边。目不斜视地望着婉华小声道：“是听说了我被停学的事么？”他看得出婉华心情不好，眉头始终蹙着。
婉华点了下头，借着放水瓶的功夫，背过身揉了揉发红的眼，压着发颤的声音问道：“是为什么啊？我听说你在学校打过架，不过以益哥哥的本事，学校总不会为打架的事就停你的学的。”何况盛哥儿打架是从前的事，要为那停学早就停了。
最近发生的，她能想到的停学缘由只有那一个——盛哥儿扯上杀人嫌疑的事。可她不愿意那样想，也许是别的缘故呢？她亏欠盛哥儿的太多太多了，实在无法再承受这样大的一个亏欠。
“校长找我谈话，说我害章立丘失踪的流言太盛，影响很不好，建议我停学一段时间，等章立丘的案子水落石出再复学。”盛哥儿说得轻描淡写，嘴角甚至有浅浅的笑意。“当然名义上是说我因病停学。校长说得那么坦诚，也有向咱们家施压好尽快查出章立丘下落的意思。”
“那要是一直查不出来呢？”婉华还背对着盛哥儿。
盛哥儿只当婉华还做不到自在地面对他，心下又一疼，望着婉华愈发消瘦的背影道：“无所谓的。我本来也不情愿读书。”他顿了顿，语气心疼地道：“昨天就发觉你又瘦了许多。肠胃还是不见好么？这样下去不行的。”
婉华没有说话，背影轻微颤抖着。
盛哥儿渐渐觉出不对劲来，轻声唤了句：“婉华？”
“嗯……”婉华应是应了，不过鼻音很重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盛哥儿几个大步走到婉华身前，婉华捂着脸要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，泪水甚至沿着指缝落到了手背上。“婉华……”盛哥儿慌了。
上次见婉华这样哭，还是在医院附近的那处宅子被他欺负的时候。
他很想把婉华抱进怀里哄一哄，终究是不敢，只是掏出手帕递过去，柔声安抚道：“是担心我上学的事么？不用担心，换个地方念书是一样的，或者请先生来家里教也行，哪怕就此不读了也没什么关系的。”
婉华只是摇头。不仅仅是上学的事，是盛哥儿的名声！名声坏了，以后做什么都会艰难的。考学是，做生意是，成家更是！
过往种种浮上心头。爹爹生病后最艰难的那段岁月，幸好有盛哥儿在，忙着打理米店的生意不说，还要劳心劳力地照料她和爹爹。明明早就和家人联系上了，为了她们父女，放弃与家人团圆，放弃来北平考学。爹爹刚做完手术那段日子，她闻不惯医院的味道，还是盛哥儿日夜守在病床前……
这些事她时刻放在心里的，每次想起都会感动歉疚。
可是她又为盛哥儿做过什么呢？拒绝了盛哥儿的心意，连累了盛哥儿的名声……
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婉华捂着脸，一遍又一遍地道歉。
盛哥儿本来还想劝哄婉华些什么，忽然听婉华不住地道歉，心口闷闷地震了一下。“你为什么要道歉？不是你的错啊。”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。在那个预感之下，婉华这些日子看向他时的歉疚目光，似乎也都得到了解释。只是他不愿意相信，那个预感太荒唐了。
“章立丘失踪的事……和你没关系吧？”纵使荒唐，他也还是问了。
婉华没有否认，缓缓拿开遮泪的手，用内疚到无法形容的眼神深深望着盛哥儿，嘴唇咬得发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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